彭允中做梦也没料到有人跟踪,当天傍晚,西风已止,他驾了渔舟出湖,向西北疾驶。
三更天,船驶入舟渚遍布的湖面。
这一带湖岸内凹,深入三十里左右,长满芦荻水草的沙洲星罗棋布,且到处都有陷人的泥淖,平时很少有渔船闯入。千百年来,流传着许多有关水妖江怪的神话,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渔夫是不信鬼怪的。
湖岸附近,还有一大片沼泽地带,所以住在湖西岸的人,也相戒不敢从之一带接近大湖。往西走百余里,就是以水怪众多而扬名天下的泗洲。
近湖岸沼泽区,有三座小洲联成的一座大洲,春夏水满,洲一分为三;枯水期,便联成一洲。
这就是本地有名的鬼迷洲,据说不幸闯入的船只,便永远出不来了。
洲岸弯弯曲曲,芦荻高有丈二三,视野有限,晚间更是鬼气冲天,天一黑便可看到飘浮的鬼火,似乎每一角落都有鬼怪潜藏,伺机择肥而噬。
洲东北角,芦荻深处建了一座棚屋,有人接近,那些夜宿的水禽便会大群惊飞,极为壮观。
船靠上了洲岸,下了碇,彭允中跳上岸,吸口气功行百脉,似乎他的身形突然缩小了许多,身形一起,像一头夜枭,无声无息飞越丈余高的苇梢,一闪即逝。
机警绝伦的宿禽,竟然不曾受到惊忧。
棚屋中点了一盏菜油灯,一位白发如飞蓬的老人席地而坐,身侧搁了一根拐杖。
彭允中坐在对面,默默地将蓝六爷的藏针臂套双手递过。
“没错,是那恶贼珍逾性命的臂套.不但中可藏针,而且可挡刀剑。”老人一面察看一面说:“孩子,你把他怎么了?”
“废了他的双手双脚,肩骨膝骨全碎,华陀再世也治不好他了。”彭允中说:“便宜了那恶贼。”
“孩子,这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百倍。”老人笑笑放下臂套“你看我,一腿半僵一腿废,在一个成名的人来说,生不如死。
至少,十年来,我就不敢提神鹰葛宇四个字,这滋味真不好受。”
“他有儿有孙,不会太痛苦的。”
“这可不一定哦!孩子,精神上的痛苦,比肉体的痛苦要深沉百倍,他那种人有受不了的。”老人指指臂套:“埋了它,我得回家了。”
“老爷子准备什么时候走?”
“立即动身,如何?大事已了我是归心似箭。两年来,多蒙你照顾,我十分感激。”
“这是我应该做的。两年来,老爷子不但将轻功绝技倾囊相授,也尽心尽力教诲我为人处事的道理,以及江湖逸事武林秘辛,情胜师徒,该感激的是我。老爷子,这就走吧,衣着与盘缠,我都准备好。放在船上,这里的物品,不必带走了。”
“好吧!送我到界首镇。”
从此,鬼迷洲的神秘棚屋消失了。这一带丰富的渔产,以后百十年间,渔夫们始终不敢前来捞取。
百十斤重的大鲤,两三百斤的猪婆龙和四五百斤大鼋,继续在此地生息,直至日后人口膨胀,方有人冒险前来捞捕。
彭允中的船,近午时分方返回攀良镇,船底的活舱里,依然有将近两百斤的鱼鲜。在攀良镇,他是最出色的渔郎,稳坐第一把交椅,渔获量永远比别的渔船多。
刚在自家门口的码头系好船,便看到不远处的院门口,站关凌家的小丫头秀秀,喜悦地向这一面张望。
“她又来了。”他的粗眉攒得几乎连在一起了:“女人,真是犯溅。”
他想起蓝六爷金屋中的两个裸女,不禁脸一红。
“该死!”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昏了头,用这种话来骂小菱?”
他并不是对凌家的紫姑娘有反感,更不是不喜欢紫菱姑娘,而是他不想成家,不想沾惹任何一位姑娘。
知子莫若父,他老爹早就知道他的心意,早就算定他会振翅高飞,海阔天空翱翔。
院子里,停着紫菱小姑娘的小轿。
堂屋里,彭老爹在款待两位轿夫。
凌家在镇东里余,是一座大农庄。彭家在镇南街尾。两家相距在三四里外,所以小姑娘往来要乘轿。
一进门,他礼貌地向两位轿夫问好。
“凌姑娘在里面和你娘话家常。”彭老爹笑笑说:“先洗一洗,换件衣服。要懂得礼貌。儿子。”
“没空。”他放下手中几盘钓线渔具:“爹,胡老牙该快要来了。今天回来晚了些。那天杀的鱼牙子又得杀价了,可不能让他在斤两上再占便宜。”
“他会来找我。”彭老爹挥手:“不要找藉口,儿子,胡老牙天胆也不敢占你三五两便宜。”
“不占三五两,占三五斤,别小估了那老奸猾。爹。”他只好乖乖听话,往里走。
他住在西厢,不久,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踱出天井。内堂口,小丫头秀秀脸红地盯着他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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