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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世子是问他苏家的梨汤好不好喝时,世子已经不待他回答,冷着眉眼,挥动长袖大步离去了。

    庆阳无奈摇了摇头,世子方才的反应可真怪!活似孩童没得到本该赏他的糖……

    再说落云这边,等庆阳领人走了,她吩咐小厮打水冲刷门前的油污和血迹,便闭合上了房门。

    这次丁氏敢上门来闹,本就在落云的意料中。

    不过落云有一事情却想不明白:眼看着父亲对丁氏的情爱渐少,打骂起来也不顾念情谊。所以她才将丁氏的隐情一点点透出来,待舆论起来后,再将贱籍的抄本透给了苏家本家族老。

    现在正好是锦官和锦城两人将要秋考的时候,再加上彩笺的婚事又泡汤了,父亲若是想要顾全苏家,就只能先料理了丁佩。

    就算不能直接降妻为妾,也得先将她送到老家的祖宅再说。

    可丁佩居然变本加厉,将苏家里外闹得不可开交,大有给苏鸿蒙立规矩的嫌疑。

    这让苏落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琢磨着是不是那丁氏拿捏住了父亲的什么把柄?

    再说那落荒而逃的丁氏,原本是想来甜水巷按住继女,让她不能再张狂。

    没想到斜刺里冲出个没睡好觉的北镇世子,将哥哥和侄儿打得满地找牙不说,该死的田婆子还用热油泼了她的。

    她虽然用袖子遮挡了一下,可半边脸还是被烫起连串的大泡。

    偏偏这事儿还不能告官,不然又要扯出北镇世子打人的的官司。

    那位爷可是在府尹大人堂前一坐,动动嘴皮子就要打人板子的。

    总之,丁佩不但没有找回面子,还丢了里子,只能灰溜溜回去。

    等回去后,苏鸿蒙从丫鬟的嘴里听到了大女儿的泼辣,竟然有些欣慰。

    苏家家门不幸,让个窑姐儿拿捏住了,得亏他还有个泼辣不好欺的大女儿!

    看着丁佩那红艳艳的半边脸,苏鸿蒙甚是解恨。

    丁佩却不干了,跟苏鸿蒙好一顿闹,直说让他去教训女儿,让她言行谨慎,不可与北镇世子有沾染。

    今日那韩世子又出来护短,备不住他们俩个真的有什么首尾。

    韩世子可是人家鲁国公府小姐看上,若是苏家女儿不识好歹,他这个小小榷易院的库使估计也当不安生!

    另外他也得跟女儿将话说透了,让苏落云敬着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然的话,大家都别想好过!

    自从苏宅杀马之后,苏鸿蒙算是被丁氏拿捏死了。现在有时候,他夜里睡不着时,都想一把掐死枕边人,彻底解了自己的桎梏。

    可惜他没有杀人的胆子,只想求个家宅安宁。若丁氏所言为真,贱籍真在苏落云的手里,那就好办了。他跟落云说了其中的厉害,让她老实点,别招惹丁氏就好了。

    所以苏鸿蒙又来到苏家小院,径直拉着落云在书房密谈,单刀直入就管她要丁佩的贱籍页子。

    苏落云怎么会交出来?她当初给出去的也都是抄本。所以只推说自己没有,反问父亲,她母亲当年是不是因着他私养了丁氏这事儿,被活活气死的?

    母亲成婚多年无子,又与夫君经常别离,直到成婚多年后,才生下儿女陪伴,所以取了诗句“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意境,给自己的一双儿女分别取名“落云”“归雁”,只盼着每日都能收到夫君的云中落下的书信,盼着他如归雁早日归来。

    可她哪知道,自己日夜盼望的夫君居然在蜀地锦城要养了外室。

    那丁佩也够气人的,非要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彩笺”。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就算那胡氏收了夫君的雁足捎书,也不过应景的一张纸罢了。

    真正浓情蜜意,添着风采的情笺,可都在丁佩的外室宅院里呢。

    母亲当年就知道丈夫在外面有了私生女儿,若她听到那私生女取名叫“彩笺”,心思细腻的她该是何等难过?

    依着丁佩的心机,当年还不知用了哪些手段恶心母亲。可怜母亲产后体弱,死去的时候也羸弱得不成样子。

    只是那时,她太小,不懂得母亲心里的苦楚。而现在她也是懂了,也越发地痛恨父亲的无作为,无担当。

    苏鸿蒙也知道如今在大女儿的面前立不出什么威严,干脆一咬牙,便将自己做的那些私隐勾当说出来了。

    落云虽然一早便猜到了父亲可能被丁氏拿捏了什么把柄,可也万万不想到居然是这么可怕的内幕。

    那一刻,真是五雷轰顶!

    她气得手又不自觉捏成了拳头:父亲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倒卖榷易院积压的御供?

    他难道不知这罪不光自己杀头,还要带累全家老小吗?难道母亲当初为他赚下的金银还不够吗?

    苏鸿蒙说完了之后,看苏落云茫然瞪眼的样子,也知道她被吓到了,不由得叹气道:“我知道你心肠硬,也不愿意管家里的事儿。可是我真落罪,你和归雁也难自保,所以为了一家子的安宁,你且让让你母亲,别跟她斗了,带累着我也跟着吃官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落云已经拿起滚烫的茶盅,朝着爹爹说话的方向狠狠掷去!

    苏鸿蒙没有防备,正被砸个正着,烫得他立刻叫着起身,一边抹着满脸的茶沫子,一边怒喝:“你疯了?”

    苏落云其实恨不得再烧一锅热油,亲手往父亲的脸上浇:“什么乌烂货色,也配当我母亲?亏得你还能说出别让人带累你的话来!你自己已经将半个脑袋塞在了镰刀下了!我娘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种没担当,贪心眼的男人!前脚死了正妻,后脚便娶了娼户入门,现在又因为贪婪短视犯下如此王法,偏还被人拿捏住了……生而为人已是辛苦,我为何要有你这样的父亲!”

    她喊出这话时,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一刻真恨不得立刻投胎转世,离开这个糟污的俗尘!

    换成平时,苏鸿蒙早就一个耳掴子过去,教训女儿目无尊长了。

    可是眼下,他理亏,还得求了女儿息事宁人,所以就算被女儿骂得肝胆生火,也只将老脸涨成猪肝,瞪眼道:“小点声!我还是你父亲,哪里由得你撒野教训我?反正出了这事儿,大家都落不了好。你将丁佩逼急了,她泼辣起来,可是要将整条船都掀翻的。”

    他说完之后,苏落云也不回话,茫然的眼一眨也不眨,面无表情,泪水却一直安静而大颗地不断滑落。

    苏鸿蒙也悔不当初:“我是一时蒙了心眼,这才倒卖了榷易院的一批积压。这其实也没什么,都是大人们心照不宣的隐秘。”

    每年各地朝奉的贡品都是超过定额的,除了乳香珠、黄金蚕丝这类稀罕物有些紧俏,不够分配外,其他的好东西大都能剩下。

    只是天子贡物,若是皇帝不发话赏人,就是放坏放烂了也不能私自处置。

    榷易院的那些老油条们都知道内里的关卡,只待每年开春时,新的贡品到来时,借着清理库房,联合内侍监的人,瞒报少报,再私自买出些不要紧的布匹锦缎,还有药材一类的物件。

    这些东西少了也不要紧,只算作虫鼠啃吃,受潮发霉就能销账。到时候卖了的钱,按照人头大小分配,大家闷声发财,天下太平。

    苏鸿蒙当初领了差后,长袖善舞,很快就跟诸位院使大人打成一片,为了讨好上峰,他又主动领了这差事,宣誓忠心。

    也是他的门路广了些,今年私卖的库存数额甚大,得的银子也多。

    若不是他的家事不平,被丁佩刻意收集了罪证,原也相安无事,不会起什么波澜。现在他是瞒上也瞒下,不敢让上司知道自己家里起了惊雷,只求按住丁佩,别让她起幺蛾子。

    想到这,苏鸿蒙觉得是自己将事情后果说得太大,吓着女儿了。

    她一个小姑娘不经事,难免将后果想得太严重。

    于是苏鸿蒙又放缓声音道:“这事儿,院使大人他们也不会声张,可若走漏了风声,这个节骨眼,只怕被有心人大办特办……上司若知道我后院起火走漏了风声,只怕会先严办了我!你不要惹丁佩了,都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落云没想到父亲这个节骨眼了,还想要和稀泥。

    她抹了抹脸颊的泪,冷笑道:“只怕苏家的好日子是到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丁佩不说,也没有什么天下太平!你倒卖的那批御供应该不是小数目,一旦追查,我们苏家的子弟都要跟你发配!”

    苏鸿蒙现在也是后怕不已,奈何错事已经犯下,又没有神仙后悔药可吃。如今他想到自己要受了婆娘的钳制。被女儿泼茶痛骂都不敢教训,这心里也是窝囊极了。

    最后苏大爷竟然哽咽一声,当着女儿的面哭得老泪纵横。

    他这一哭,苏落云倒是哭不起来了。

    她将手帕子扔给了父亲,深吸一口气,又问:“如今榷易院的账面,可都是你在做?”

    苏鸿蒙如今在女儿面前全无气场,只能老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做假账?我虽做着账面,可是还有另一位库使与我对账。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苏落云冷冷道:“做什么假账!你是嫌着被人拿的短处不够多?你将流程给我讲讲,我再想想,还有什么补救法子。”

    苏鸿蒙抹了抹脸上的茶叶沫子,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太不知天高地厚。这些官账上的事情,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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