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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前行,慕容极不敢再将阿璃交回给他,抱着她领在前面,也不回头,直接问道。

    聂阳暗暗调运探查,经脉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苦笑道:“确实不似以往,现今到不必担心走火入魔,可这滋味,也并不好受。”

    他想了想,自嘲道,“简直好似吞了一把春药下肚,还要纯靠着心智压抑下去。一分伤人,九分伤神。”

    “比起走火入魔的情形,总要好些吧。”

    慕容极微微一笑,宽慰道。

    聂阳微微摇头,叹道:“我没料到,自断阳脉后的阴火反噬,竟会强猛到如斯地步,真说不好,这一步到底走的是对是错。”

    慕容极笑道:“你既有家眷在侧,应付这种隐患,终归容易许多。再说,你如今也已不在乎对错,不是么。”

    聂阳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下来。

    有许多事,他确实已没有余裕在乎。

    算脚程,他们三人已经走出十余里远,看来董诗诗她们的藏身之处,已不在原来的村落之中。

    慕容极停下步子,仰头望了一眼,道:“到了。”

    他不敢让聂阳再碰阿璃,便让她扶墙站好,自己沿阶而上,小心的推开顶上一块方正铁板。

    阿璃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站定,比起早先又虚弱了几分,但她有些后怕的看了聂阳一眼,并不敢向他求助。

    就像聂阳此前的模样,勾起了她什么不愿回想的记忆。

    上到地上,才发现这出口并未在某处宅院之中,而是一处堆满麦秸的空地角落,四下满是泥污腐水、驴马便溺之味,但比起地道中的憋闷,还是舒畅了许多。

    慕容极让阿璃扶着麦秸垛堆站好,从聂阳那里要来了火把,平伸到面前,走到空地中央,左右晃了几晃。紧接着,一个一身黑衣的汉子幽灵般闪了出来,向慕容极一拱手,低声说了句什么。

    慕容极点了点头,这才回身将火把交给聂阳,把阿璃背在背后,一边带路,一边道:“这边没有太多好手,只埋伏着20张硬弩,夜里过来,千万要小心为上。”

    聂阳左右望了望,四下是一片荒村景象,破败土墙后,倒是能隐约察觉到淡淡的杀气,伏于四下。走到土路尽头,是间三面被密林环绕的砖房。进门之时四下无人,鬼气森森,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直到穿过后门,才发现别有洞天,居屋杂室紧密布置,藏在破屋之后,密林之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狡兔三窟,如意楼各地分舵,总少不了有三五个这样的藏身之处。”

    慕容极说着,已踏入院中,左右看了看,道:“田三小姐在西首第一间,聂兄先带着阿璃过去,此时夜深,恐怕田三小姐不便直接见客,我还是稍等一下的好。”

    聂阳却并没迈步,而是突兀问道:“柳婷在哪儿?”

    慕容极一怔,旋即露出一丝了然微笑,指向当中偏东一扇外挂布帘的房门,“如果没有擅自换房,柳姑娘应该在那。”

    几间屋中都还亮着灯烛,看来都还没有休息,聂阳对慕容极歉意一笑,道:“那就麻烦你等我一下了。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她。”

    再怎么心意坚定之人,到了血缘天性之前,也难以毫无动摇,慕容极自然了解,点头道:“我带着她先去叫田小姐起身收拾一下,你只管过去。”

    柳婷的身子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儿。

    这念头正如一株小小的嫩芽,先是浅浅的埋入心田,不知不觉间,便根脉延伸,稳稳占下了一席之地。自小便知道身为养子的他,初次尝到了亲人在世的滋味,那种仿佛填补了某处裂隙的感觉,此前从未有过。

    无暇去想时,还不觉有多么重要,到了与柳婷近在咫尺之际,才发觉心中涌上的暖意竟这般浓烈。

    那株嫩芽,想必正如腹中的胎儿一样,在黑暗狭小的空间中,拼命努力的成长吧。

    站在门前,平复了一下心中骤起的激动,聂阳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柳婷略带疲惫的讶异语声:“谁?”

    聂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婷儿,是我。”

    门内传来细微的一声惊呼,紧跟着像是碰倒了什么,旋即又是一声低低的痛哼,然后才是柳婷略显失措的应答:“表……表哥?”

    聂阳柔声又重复道:“婷儿,是我。”

    “你……你等等。”

    柳婷匆匆说完,屋内便传来略显慌乱的细碎脚步声。

    若不是心中十分笃定,倒真像是在房中藏了一个奸夫一般,聂阳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不免好奇这表妹在屋中忙着些什么。

    足音在屋中绕了几个来回,才径直挪到了门后,一声门闩轻响,木门缝隙之间,露出了柳婷貌似平静淡漠的熟悉容颜。

    想来是华夫人调理得当,不足十天的功夫,柳婷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终于恢复到玉颊染霞水眸清透的青春女郎。也不知是气色变好的缘故,还是腹中胎儿所影响,她比起以前仿佛又多了一种柔和温暖的气息,令聂阳恍然有种异样的陌生感。

    “上次来看你,你还昏睡未醒,看起来气色极差,怎么样,此刻身体感觉好些了么?”

    聂阳进屋将房门关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床而已,柳婷回到床边,将椅子让给他坐下。

    “华前辈嘴上虽说自己不擅长寻常医道,但她留下的药方还是效果极好,这几日我精神好了不少,胸口也没那么发闷,多半是没事了。”

    柳婷缓缓说完,一直垂首望着自己交叉握紧的双手。

    “婷儿,表哥知道亏欠了你不少,将来如有机会,一定会好好补偿与你。我所剩时间不多,实在无法分身顾及你们,在一切结束之前,你暂且忍耐一下,就呆在这里,好么?”

    聂阳斟酌了一下,这样说道。但他说出口的仅仅是原因之一,没说出来的,却是心底隐隐对月儿感到的那股担忧,让他不愿让身边女眷多与妹妹相处。

    柳婷面上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沉声道:“婷儿,我知道你心中的仇怨,不比我少。从今日起,那些血海深仇,就尽数交给我吧。”

    不想柳婷微微摇头,竟淡淡一笑,道:“我……已经快要让自己忘记了。”

    她双手扶住小腹,目光的落处似乎变得茫远而飘忽,“对我而言,至少……对此刻的我而言,已经有远比世上任何东西都重要的生命,正存在着。”

    她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自己想象的未来,“所以,我已没有什么,可交给你。如果不是姑姑的恩情,我甚至想……让表哥你也学着忘却。”

    聂阳微皱眉心,略感诧异的看着她,那个胸中充满仇恨的小石头,竟真的消失殆尽了么?不……她说的不是宽恕,而是忘却。她只是被另一种情感充满了心湖,再容不下一样占据空间的仇恨而已。

    “你变了很多,这么短的时间里。”

    聂阳还是微笑了起来,弯腰握住了她的手,护在自己的掌中,“不过,你这样的改变,我很高兴。”

    说话间,他摸到了她的指尖,摸到了一些刺伤,他有些惊讶的把她的双手翻转过来,借着油灯摇晃的光芒看去。

    那是针刺的痕迹,斑斑点点,左手的食指,还有着新创,他握的紧了,血珠渐渐从葱白指尖膨胀起来。

    “这……这是……”

    聂阳疑惑的四下打量,看她目光闪动,不自觉地向枕边瞄了一眼,便出手撩开,不料,看到的却是一片红绸,紧紧绷在绣架之上,一个圆圆的婴儿脑袋,已绣到脖颈。

    绣工极为粗糙,线脚行处,也不知拆掉重来了多少遍,画的模子也极为简陋,说是婴儿,也是亏得聂阳心念所及,才能认出。

    柳婷顿时胀红了脸,扑过去便夺回枕头重新盖住,面带尴尬道:“我……我闲极无聊,向华姨学来打发时间罢了。你……你莫要多想。”

    聂阳苦笑道:“你学学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总要爱惜自己才行,这种事慢慢来,急不得的,别再这么折磨自己的手指了。”

    柳婷摸着自己新破食指,闷闷道:“我本来已好了很多,方才……方才是你吓我,才又刺到了。”

    觉得她对这类事情应该不是很有兴趣,聂阳好言劝道:“若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咱们这种从小习武的,拿绣花针本就不在行。”

    柳婷默然片刻,缓缓道:“我一定要学,那些女儿家该会的事情,我一样也不要落下。我不仅要学会,还要做好。”

    觉得她语气有异,聂阳只好安慰道:“这只是些杂事,你不必看得如此重要。你学会与否,我并不在乎。”

    柳婷浑身一震,垂首望着自己握紧的双手,一字一句道:“你一时不在乎,又岂能一世也不在乎?”

    她仰头看着聂阳,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表哥,有些话我从不愿提,现在说起,恐怕只会说这一次。”

    她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攥得更紧,相贴的虎口都泛起了一片青白,“你的养母,我虽然一直叫她姑姑,可真要算起来,她其实是我的表姨才对。我姓的柳,实际上是从了母姓。虽说没有姑姑相助,就没有今日的我,可我却连她的模样,也记不得。我费尽心思替姑姑报仇,只因为我娘孤苦而死之际,唯一反复提醒与我的,就是这唯一的恩人。”

    并不想将柳悦茹的事情再加以细说,柳婷转而道:“柳家庄第五代弟子之中,其实并没有我的名字。柳家的祠堂之中,连我娘的名字也没有,更不会有我。我们母女,在柳家庄中,仅仅是个不得不存在的错误。”

    聂阳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有靠她近些,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发。

    柳婷将脸颊靠在他腰侧,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并非武林中人,而是个游走各地的青年商贾。娘受朋友之托,帮一支镖队送了一次红货,与他朝夕相处了半月有余,就此倾心。那时……我娘除了一身武功,也是什么都不懂不会,而我爹家中,已有正妻在室。庄中长辈出面阻止,无奈我娘性子倔犟,抛下家中父母,与他私奔去了。那时,他也对我娘说过,这些杂事,他全都不在乎。”

    她没有再继续说后面的话,她也不必再说。正如她所说,有些事,即便可以保证一时不在乎,又岂能保证一世也不放在心上?

    不必她说,聂阳也猜得到之后的事情。

    嫁为人妇,进了寻常商贾人家,一身武功自然毫无用处,天长日久,女儿出生,终有些事情,会在厌倦之后变得无法接受。讥刺挑剔,恶语相向,不闻不问,都足以迅速摧毁一个倔强女子的心防。

    于是,她只有屈辱的回到自己的娘家,带着不舍得放下的女儿。

    “娘常说,她与姑姑走的是类似的路,也全靠姑姑的鼓励,她才敢走上这条路。可她终究不如姑姑,因为她不懂得改变。最终,只落得满心伤痕,一身疲惫。”

    柳婷缓缓说罢,轻声道,“表哥,我此刻已经连武功都没了,我腹中,也有着我此生都不会放手的骨肉,我想……我必须学着改变些什么。我……不想将来也有一天,会让我的孩子姓柳。”

    看来,那个倔强固执的小石头,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聂阳轻轻出了口气,低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那个商人。不过,只要能让你觉得好过些,我都没有意见。只是,不要再搞到伤着自己。慢慢来,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半刻。”

    柳婷露出一丝微笑,仰头望着他道:“这些话,你不能只是劝我。我唯一庆幸的,便是家里笨手笨脚的,总算不是只我一个。”

    “哦?”

    聂阳微微挑眉,问道,“你是指?”

    “董二小姐,”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她忍不住的笑意一样,道,“她这些天终日围着灶台打转,险些一把火烧了厨房。田姑娘怕那些饭菜伤了胎儿,又不愿意惹她生气,只好偷偷给我做些东西吃。”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坚定,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微笑道:“好了,不说这些闲事了。你这么晚过来,必定是有事。我……”

    她犹豫一下,双颊飞起一抹嫣红,低声道,“华姨说我胎气不稳,绝不能留你在房。你若有事,就赶快去别处办吧。”

    她多半是误会了聂阳所来为何,他也懒得解释,她这番改变已足以让他暂且宽心,此刻还有个阿璃要辛苦田芊芊,他自然是不能留宿于此,便顺水推舟道:“那你好好休息。”

    柳婷嗯了一声,靠着床头,默默看着他,不再多言。

    这么一番耽搁,到了田芊芊房中之时,慕容极已经坐在桌边,悠然饮茶。田芊芊匆匆别了一支簪子挽起乌发,穿好了中衣外衫,正将阿璃搂在膝上,贴着耳根也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而阿璃软软靠在那里听着,目光一时迷茫,一时愤怒,一时悲伤,一时错愕,神情变幻,好似发了癔症一般。

    见聂阳进来,慕容极抬手比了一个噤声,指了指桌边一张矮凳。

    这屋中陈设也极为简单,除了这矮凳,也没别处可以安身,聂阳只好屈腿坐下,静静的看田芊芊不知道在施展什么手段。

    这一等,竟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

    田芊芊变了四五种法子,越到后面,面色便越是凝重,把着阿璃纤细手腕,柳眉紧缩,最后不得不从枕下翻出一个小盒,捏了一根细针出来,撩开阿璃耳后发丝,顺着耳根后侧斜斜刺了进去。

    她捏住针尾,小心翼翼的左右捻动。原本安安静静伏在她腿上的阿璃身子骤然一颤,双眼一翻,竟就此晕迷过去。

    田芊芊这才舒了一口气,用衣袖抹了抹额上香汗,笑盈盈的看向聂阳,道:“聂大哥,你要是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个这样麻烦的礼物,我可就不敢再盼着你了。”

    聂阳歉意一笑,道:“这次实属巧遇,顺手救了她回来,总好过冒险进到洗翎园中探查。芊芊,她的情况怎样?”

    田芊芊面露难色,却不像是无计可施,而是不知如何开口,“慕容大哥开始对我说这是董凡手下的花魁,我还道她是自小便被迷了心神,哪知道她中了惑心之术,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而已。我猜下手的应该是董凡,她身上中了颇为厉害的迷药,能令人心智大减,身体也软弱无力,想来应该是洗翎园对付新进良家妇女的手段,用来辅佐他的催心术,倒也格外合适。”

    她留心着聂阳的神情,缓缓道:“她若是只受了这些心神伤害,倒也不至于无可救药。可我方才仔细确认了一番,她……应该是短时间内,被采补功夫反复掠夺蹂躏,元气大损,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我医道不精,对此可以说毫无办法。而且,她阴关已破,你就是舍得损耗修为用阴阳盈虚术替他虚名,也不过是在向无底的桶里倒水罢了。”

    看聂阳并未有神色变化,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若是用寻常法子解她心底桎梏,只怕这等刺激之下,她本就不剩几天的性命立时便要交代在这里,我也未必能够成功。所以,不如……”

    她犹豫了一下,谨慎的看着聂阳双眼道,“我来封住她的心脉,如此一来,就等同于命气将竭回光返照,任何心锁邪术此事都必然失去效力,你来帮忙渡一股真气,续住她的性命,总能争取到个把时辰,纵然有天大的秘密,也来得及讲完。”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若是照她真心,用这法子以阿璃剩下的残余性命换来一个时辰清醒,肯定值得,只不过现在担忧聂阳嫌她狠毒,自然心中忐忑起来。

    慕容极果然露出不忍之色,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聂阳微一沉吟,问道:“若是不去管她,她还有多少时日可活?是否就真的无药可救。”

    田芊芊垂下目光,轻声道:“我医术不精,不敢妄断。”

    聂阳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柔声道:“华前辈和清清都不在,此刻,这里,你说的,我便相信。”

    田芊芊心思机敏,立刻便明白了聂阳的话中含义,不禁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的双眼。

    背对着灯火,聂阳的双眸黑不见底,宛如两汪深潭。

    “我……我想,她就算调理得当,也绝活不过十天。”

    聂阳没有回头看慕容极,也没有再看田芊芊,他静静地低头看着阿璃,这憔悴的少女还浑然不知自己的性命已经是残烛枯灯,在昏睡中平稳的呼吸着。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才轻轻说道:“芊芊,这是我拿的主意。你动手吧。”

    田芊芊略感不安的看了一眼慕容极,他正肃容凝望着聂阳的背影,摇曳的灯光投下的闪动阴影中,他的双目显得格外明亮。

    她不敢再看,果断的垂下了头,将阿璃的脖颈垫高,取出几根细长银针,也不管聂阳就在床边,径自撩开了阿璃的袍襟,露出了左边一峰白腻夺目的丰润玉乳,第一根针,便紧贴着乳根缓缓刺入,阿璃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便又恢复了平静。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面色苍白的田芊芊用手背擦了擦汗,小心的确认了一下入针的位置,抬头道:“聂大哥,剩下的看你了。既然是问话,你从天灵缓缓渡些进去即可。”

    聂阳点了点头,将一股阴力贯入左臂,左掌抵着阿璃头顶,一点一滴输送进去。

    阿璃的面颊随之泛起一阵潮红,渐渐眉心皱起几丝细纹,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缓缓转动起来。

    聂阳收功撤手,对田芊芊点了点头。田芊芊心领神会,抱住阿璃后脑,拇指对准人中用力便是一掐。

    阿璃嘤咛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双眼渐渐睁开,她转了转目光,略显迷茫的看向田芊芊。

    田芊芊对她温柔一笑,道:“姑娘,心里好些了么?还头痛么?”

    阿璃抬手揉了揉额角,也不知田芊芊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她浑然不觉自己胸口袍下还插着数根长针,她转头看向聂阳,秀美水眸骤然泛起一股泪花,“公子……求求你,救救董公子。看在他姐姐面上,求你救救他……”

    聂阳想过千百种可能,却真没想到她心头束缚解去后,第一句竟是求救。

    “董剑鸣?他怎么了?”

    阿璃心思初归清醒,心绪显然还有些混乱,她勉强撑起身子,唇上已不见一丝血色,可见田芊芊的法子,并不能让她硬撑太久,“红妹妹、宝坠儿、青丝姐,都……都去了……公子,公子他肯定不想的,他是真心喜欢我们的……是大老板,是大老板害他的!大老板……大老板他……他……哇啊——”

    阿璃说到这里,竟猛的呕出一口紫黑脓血,散出刺鼻苦味,转眼便目光涣散,气若游丝。

    田芊芊心中一惊,颤声道:“糟,我……我师父也对她下过手。这……这是缠心丝。一旦心脉受损……就立时发作。”

    她大感不解,皱眉道,“若是真有什么秘密不愿她泄露,一刀杀了,岂不一劳永逸?”

    聂阳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阿璃,微微摇头道:“他们不舍得。玄阴之体已是百里挑一的难得,何况她这种玄寒之质,即便她已经油尽灯枯,董剑鸣在她垂死前再行一次九转邪功,所获助益也远胜过寻常女子充沛阴元。”

    “救救……董公子……救救……他……”

    阿璃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她想说的,绝对不仅仅是求救这样的事情,只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她所记住的,便仅仅是这心头最为重要之事,不断地小声重复。

    聂阳俯下身,柔声问道:“阿璃,我要救董剑鸣的话,该做什么?”

    阿璃浑身登时一僵,接着浑身颤抖起来,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猛地抬起身来,紧紧抓住了聂阳的手臂,死死盯着他的双眸,一字字道:“杀了……

    杀了……杀……了……大——老——板!杀了他!他……他是……恶……恶鬼!

    恶鬼啊——”

    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阿璃的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苦臭脓血,连流下的眼泪,也变成了紫色的血痕,耳鼻之中,也有血丝缓缓流下。

    她缓缓倒在田芊芊的膝上,抓着聂阳手臂的纤纤玉手,终于软软的垂落下来。

    但她的双眼,一直没有闭上,而是死死的望着上空,那应该是苍天的方向。

    慕容极缓缓走到聂阳身边,沉声道:“聂兄,你说,他口中的大老板,究竟是董凡,还是董浩然?”

    聂阳苦涩一笑,伸手闭上了阿璃双目,轻声道:“不论他是谁,恶鬼,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

    恶鬼该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那里,叫做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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