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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ge0.info,满愿石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4日,拜亚一行人在来时的空浮舟站搭船返乡。他们只在伊维尔伦逗留了两晚,这是顾虑芙蕾亚皇帝的身份,不能离国太久;再者,魔导国除了东城,普遍将信奉太阳神阿布罗迪的尼普亚斯人视为异教徒,尤属王室最为激烈,一旦被发现,前景不妙。

    “罗兰城主,真是遗憾,这么快就得分别,下次欢迎你来我国作客。”

    芙蕾亚依依不舍地邀请。罗兰郑重答应,随即,他单膝跪地,和蔼地望着莉蒂亚,递给她一只锦盒,温柔地道:“莉蒂亚殿下,相处时间虽短,但我们的友谊会长存。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锦盒里装着一本厚字典和一串风铃。小公主瞥眼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含意,笑道:“谢谢!我一定会把艾斯嘉语练得炉火纯青,然后马上给你写信!风铃是约定的意思,对不对?”

    “全对!你真聪明。”

    莉蒂亚擦擦眼睛,把锦盒搂在怀里,飞快地吻在他唇上:“这是我的礼物!你不可以忘记哦!”四下响起一片抽气声,连罗兰也呆了片刻。

    “……我收回前言,她的确是个鬼灵精。”

    待拜亚使臣走进空浮舟,罗兰抚摸被强吻的嘴唇,自言自语。

    ******

    中午,结束魔法课的冰宿抱着教材回房间,半途与一个人迎面相遇。

    “拉斯帝涅部长!”

    穿着伊维尔伦青色文官服的财务部长像看到大灰狼的小白兔般慌慌张张,转身欲逃。而茶发少女就像一头不折不扣的豺狼,扑过去牢牢揪住他:“别想逃!”

    “嗄哈,哈哈哈,满愿师小姐,你好……”拉斯帝涅满头大汗地挤出笑脸。

    “一点都不好!快,把计算器还我!”

    “这个,最近正值月底,预算和结算的帐目比较繁……”

    “我管你那么多!总之今天你不交出来,就别想走!”冰宿抓着他的领口气势汹汹地吼道。拉斯帝涅脸比苦瓜,突然眼睛一亮:“大人,你来了,快来救我!”

    “什么?”冰宿转过头,拉斯帝涅趁机挣脱钳制,脚底抹油,冰宿紧追其后。两人从东殿跑到西殿,又从北殿跑到南殿,弄得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场追逐战正在进行,当即摆开赌桌,多数是赌有“飞毛腿”之称的财务部长能在几小时内甩掉可怜的满愿师。

    一个半小时后,后花园。

    “呼……哈……呼……哈…可恶!”

    冰宿蹲在一丛灌木前,死命地喘息,怒火冲天,忍不住拔地上的杂草出气。那狡滑的财务部长,滑溜得跟条泥鳅似的!好容易逮到他,也总被他千方百计逃掉,这样下去,她要到何年何月才拿得回计算器?

    她疲惫地躺下,展开双臂,茂密的枝叶发出急促的唰啦声响,遮住她的身体。身下的草坪软绵绵的,鼻翼还有浓郁的花香围绕,令她感到十分惬意,怒气沉淀下来,渐渐地,她感到困意涌上,不知不觉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悉悉蔌蔌的声响渗入听觉,很是吵耳,冰宿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一大片绿色,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灌木丛里睡着了。随着意识的恢复,她的神智清楚不少,听出说话声有两个,一个苍老沉稳,一个清冽冷峻,都是她认识的人。

    讨厌,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算了,和国务尚书讨论完公事,就会滚蛋了吧。

    想到这里,冰宿再度合上眼睛。

    ******

    “拜托~~克莱德尔,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你就不要再整天缠着我了行不行!”

    金发青年飞也似地冲进花园中央的凉亭,让人佩服的是,他身后的老者明明年纪一大把了,还一手夹着奏摺,一手端着药碗,居然也能健步如飞,一步也不落后。

    “大人,只要大人喝了这碗补药,为臣担保,今日绝计不再缠着你。”国务尚书将奏摺搁在石桌上,两手捧着碗恭恭敬敬地递上,脸上的表情宛如磐石般坚定。

    罗兰嫌恶地看着碗里乌漆漆的药汁,咬牙切齿道:“不要。”

    “大人!这么任性的话,实在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啊!”克莱德尔震惊的神色活像个看见自己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子某天竟然吸大麻的父亲。

    “如果你也在完全健康的情形下,天天被人当药罐子灌药,你也会变得非常任性的。”

    克莱德尔一脸痛心疾首:“可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啊。谁让你上次的行为已经让我们对您的信任彻底消失。”罗兰气势一馁:“嗯……”

    “还是,您希望朵琳夫人或大神官阁下来督促您喝药?”

    “好啦好啦!我喝!”

    听到这段对话,冰宿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年轻的城主心情不愉地翻阅奏摺,国务尚书心满意足地叫侍女收走空碗。

    “又有游民暴动?怎么回事?我给他们的待遇还不好吗?”看到一半,罗兰微微蹙眉。

    克莱德尔为难地道:“不,您给他们的待遇够好了,就是因为太好……引起了一些不满。”罗兰冷冷看向他:“是我们的人先挑衅的吗?”

    “是…不过也请别太责怪他们,毕竟大家都是苦过来的,看到那些外来着白吃白喝,终归有点——”

    “逃荒而来的多数是老弱妇孺,我能叫他们干什么?耕田锄地吗?”罗兰讥讽,随即叹了口气,“算了,马上就秋收了,秋收一过,大家的情绪也会平稳些,不过该罚的还是得罚,不然相同的恶**件会接连发生。”

    “暴动中死了许多妇女和婴儿,若依法惩处……”

    “婴儿?”罗兰声音一扬。克莱德尔愧疚地道:“好像是在混乱中被踩死的……”

    “治防官在搞什么!半个月前我就把流民停止内流的通告发布出去了,照理不会再有太大的反弹出现,而且贫困地区的流民人数都有限制,粮食配给也做得很周到,怎么还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老实说!”

    “是…事故的起因是运送婴儿奶粉和营养品的运输车队因为人为因素晚到了,许多游民妇女就跑到领主府门口抗议,一些卫兵和行人见状口出粗言,双方越闹越僵,还没等领主出来,事故……就发生了。”

    罗兰眯起眼,沉声道:“负责运输车队的人是谁?”克莱德尔嗫嚅道:“是拉缪总督的弟弟崔西,今年刚升上后勤部的幕僚,他因为参加朋友的结婚宴会,喝醉了……”

    “把他的职革了,换个认真负责的人。”罗兰冷声打断:“待会儿把人事部长叫来,我要跟他好好讨论人事任命的问题。”

    “是。”被主君庞大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国务尚书一点异议也不敢提,声如蚊呐地应道。

    罗兰镇定了一下心绪,微微缓和语气:“那个崔西,他辞职了没有?”克莱德尔点点头:“嗯,他当晚就递了辞呈,而且在得知事故发生时,用权限命令领主叫镇压暴动游民的卫兵弃械,空手拉开混乱的人群,再打开粮仓安抚众人,厚葬在事故中死去的人。”

    “好罢,那我还可以给他个机会。”罗兰一字一字道,“撤职令不变,叫他在家反省半年,禁止一切外出,若他表现好,我会考虑让他复职。”

    克莱德尔如释重负:“是。”罗兰将视线调回手里的奏摺,叹道:“这么严重的事件,自我继位以来,还是第一次。”克莱德尔大惊:“大人,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我知道。”罗兰放下奏摺,有点疲惫地道,“那个领主,也必须负一定的责任。运输车队晚到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如果他好好安抚民众,暴动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那么快发生,之后的处理手段也极不妥当……嗯,这么说来,我也有责任了,领主的任命状都是我审核的。”(注:在魔导国,领主是世袭制,郡主/总督是任期制,不过在东城,城主有最终决定权,即审核权)

    “不,大人,最近几年的领主都是为臣审批的,所以要怪就怪为臣吧。”

    “哼,你老是包庇那些老家伙,迟早会吃到苦头!”罗兰不悦地道。克莱德尔吓得低下头。罗兰盯着他半白的后脑勺,尖锐地道:“死了那么多妇孺,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崔西还晓得将功赎罪,他呢?他的辞呈在哪!”

    “……”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叫他立刻服毒自杀,把尸体吊起示众,让那些受害人的家属发泄一点怨气。”罗兰冷酷地下令。克莱德尔大惊失色:“大人,这太……!”

    “住口!难道你还想为他求情!你是不是也觉得贵族的命是命,平民的命就不是命!”

    “不是,为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克莱德尔苦涩地道,“只是为臣担心这么做过于激烈,会引起一些后遗症。”

    “不过是死一个领主,不会刺激到那些僵尸脑袋的。”罗兰恢复悠然的态度,一手支颊,一手拿着奏摺继续浏览,冷淡地道,“而且以那个领主的人格,肯定不会有声望,只要让他那些只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张牙舞爪的狗腿一并闭嘴,相信我的耳朵是不会听见任何抗议声的。”

    听见主君用这么嘲讽的语气说话,克莱德尔知道他真的光火了,大气也不敢透,连连点头。罗兰瞥了他一眼:“这回你可要派个好领主过去,克莱德尔,再发生这种事,我的惩罚可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遵命。”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国务尚书差点挤不出声音。

    “行了,把额头的冷汗擦掉,我没有欺负老人家的坏习惯,刚才我的语气是太重了些。”罗兰不自在地道歉。克莱德尔笑了笑:“为臣知道大人不是胡乱怪罪人的君主,所以有时,您不用过份压抑,为臣很乐意当你的出气筒。”

    “你是要我变成一个差劲的家伙吗?”罗兰提高嗓门。

    “您不会变成差劲的家伙,相反,您是太过优秀了。”克莱德尔的神情有一丝忧心。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太过’形容优秀。”罗兰淡淡地道,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多作停留,将桌上的奏摺整理了一下,递给对方,“我看完了。除了那份暴动的报告,其他都照惯例处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用午膳了。”

    “大人,还有件事。”

    “嗯?你说。”罗兰立刻把午膳抛到九宵云外。看到他认真的神情,克莱德尔暗暗叹息,下定决心今天非说那件事不可。

    “大人,我听说你一直定期让朵琳夫人服用避孕药,是不是真的?”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听到不是公事,罗兰有点兴趣索然,“你不用担心朵琳会闹憋扭,我早就跟她说好了,今年先把她的身子养壮,明年再让她受孕,她也很高兴地答应了。”

    克莱德尔松了口长气:“原来是这样,这就好。”

    “还有什么事吗?”

    “有,大人,我听说,你想让那位莉蒂亚公主当继承人,这——应该是玩笑话吧?”

    罗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的耳目也挺多的嘛。是,我是想让她做继承人,当然前题是我没生出比她更聪明的子女。”克莱德尔大为震惊:“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你急什么,又没决定。”

    “你根本就已经决定了!”克莱德尔不受骗,“不然!那是风铃是怎么回事?”罗兰掩住嘴,眼神有点闪烁:“嗯…你除了耳朵灵,眼睛也挺尖嘛,真是老当益壮。”克莱德尔气急败坏地道:“大人,先不要取笑为臣!这件事…这件事……我,呼呼,非得跟您好好谈谈才行!”他无视罗兰“别急,慢慢说”的好心劝告,一叠声道:“我承认那个小公主的资质确实非常出色,但她毕竟是个外人!由她来做继承人,民众不会心服的!何况你还年轻,才三十岁,未来有很长的岁月可以慢慢教育一位杰出的继承人,根本不需要那个小公主!”

    罗兰犀利地道:“你认为凭朵琳的能耐,教得出一个好继承人吗?”克莱德尔词穷。

    “何况,教养小孩子那种事,太麻烦了,眼前有个现成便宜,我干嘛不捡?”

    “可是,她毕竟是外人……”

    “只要我把她收为养女,她就不算外人了。再说,我本来不也是外人?大家不也慢慢接受我了?只要有实绩,身份血统这种事,根本不是问题。”

    “您不是外人!”

    国务尚书的大喊如一道雷霆,令金发青年僵在当场,茶发少女也全身一震。

    “这是什么意思?”罗兰面无表情地反问。克莱德尔喘了会儿粗气,盖住脸,用近乎呻吟的语气道:“您不是外人……”

    “我知道了,你是想说岳婿一家亲是吧?”罗兰叹了口气,“行了,我承认你的顾虑有道理,我不让莉蒂亚当养女,当我媳妇成了把?这你总归没话好说咯。”

    “不是。”克莱德尔垂下手,艰难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你的身世。”

    罗兰闭上嘴,紧紧盯着他。克莱德尔也直视他的双眼,一鼓作气地道:“大人,你不是马修城主的女婿,是他的亲生儿子,你的本名就是‘罗兰-福斯’。”

    “……”

    “十年了……我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克莱德尔哽咽道,“虽然马修叫我别告诉你,免得你为近亲**的事痛苦,但美洛达公主都过世那么多年了,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你懵懂下去,您…您身上流着那么高贵的血,所以我要说,就算违备马修的遗愿。”

    罗兰依旧一言不发。克莱德尔知道他此刻必定心乱如麻,也不看他,叙道:“三十一年前,马修还是王子,他二十九岁,我二十七岁,一起到下界视察,回来首府坎塔萨那天,恰逢迎夏祭,城里到处张灯结彩,我们俩凑热闹,也参加了祭典。然后在那晚的篝火舞会上,马修爱上了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舞娘,她的名字叫薇拉……”

    “我的母亲也叫薇拉。”罗兰用一种空洞的语气道。

    “没错,所以当年马修才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业,不过即使不问,他也确定你是他儿子,因为你和薇拉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克莱德尔苦笑道,“言归正题。在马修的热情追求下,薇拉很快就接受了他,两人相爱,结合。我虽然觉得不妥,但看马修那么快乐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好景不长,在你母亲分娩那天,马修接到他父亲,上上代城主卡罗病危的消息,他不得不赶回去,我和妻子雪莉代替他守在薇拉身边,你也是我妻子接生的。马修一去不回,薇拉从最初的坚信不移转为害怕、怀疑,为了安慰她,也为了搞清楚马修到底在磨蹭什么,我留下雪莉照顾薇拉,乘空浮舟回到上界。原来,卡罗城主临终前留下遗言,要马修娶一位郡主的小姐为妻,你也知道的,就是六大郡主中最有势力的哥达塞尔家的独生女。卡罗城主当政期间,六大郡主的势力十分庞大,几乎左右了整个宫廷,刚继位的马修根本无法反抗他们,他也不忍心违备父亲的遗愿。看到我回来,他欣喜若狂,直问薇拉的情形怎样,当听到薇拉帮他生了个儿子时,他高兴得哭了,然后他跪下求我,求我把雪莉休了,娶薇拉为妻,一辈子照顾她保护她,把你当亲生儿子养育。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我选择了友情,当晚我就写休书给雪莉,第二天我收到她的绝笔,她…她自杀了……”

    克莱德尔布满皱纹的眼角沁出泪水,他竭力压抑激动的情绪,哽咽着说下去:“我痛苦万分,把绝命书丢到马修脸上,狂吼是他害死了我心爱的雪莉,马修没有辩解,只用疲惫的声音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愚蠢造成这样的后果,你已经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了,我们是好朋友,我也得牺牲我最宝贵的东西才对’,然后他像丢了魂似地走出去,当众宣布三天后娶哥达塞尔家的小姐蒂芬妮为妻,从此再没提你和薇拉。”

    国务尚书调整了一下呼吸,续道:“我一整年都在悼念雪莉,没空理他,但我终究不放心,薇拉和你的身影不断在我脑中浮现,我想起雪莉的笑容,她抱着你哄你的样子,雪莉不能生育,所以她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我也是,可是因为还生马修的气,我竭力遗忘这些开心的回忆,继续当个堕落的醉鬼。但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把我吓醒了。我梦见雪莉拿着匕首自杀,突然她的脸变成薇拉的脸,她还拿刀子要刺死你。我告诉自己那只是梦,没什么好怕的,但冷汗还是不停地流,我想起那把匕首,马修送给薇拉的定情信物[龙眠],才相信那是个预知梦,急忙跑进宫通知马修。”

    “你做的梦还真准。”罗兰嘀咕。克莱德尔反问:“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克莱德尔胡乱点了个头,没有在意,他的思绪已经完全陷入回忆了:“马修听完我的话,也吓得脸色发白,可还是固执地不肯走,我扇了他一个耳光,说就算他要把薇拉赔给我,也不该把你搭进来,他这才动摇了,可我们的话给蒂芬妮听见了,她威胁我们,如果敢去找薇拉和你,她就要鼓吹她父亲造反,把我们一骨脑全杀了,我们只好打消主意,但我知道,那个时候马修已经对蒂芬妮起了杀念,我也是,只是我们一直逮不到机会下手。马修因为担心你和薇拉,吃不好睡不香,两年里瘦了一大圈,几乎不**样。终于,机会来了,蒂芬妮怀孕了,生下你的妹妹美洛达。她生产那天,我在她的补药里投毒,马修亲手把药端给她,我们联手杀了她。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们差不多是疯了,竟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一个刚生产完的女性,让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没了母亲。而且蒂芬妮并不坏,她只是个自尊心十分高傲的女子罢了,那个威胁只不过是气话,她若贪图王位,早就反叛了。可那时的我们都没想到这些,只一心一意想见你和薇拉。把蒂芬妮伪装成难产而死,马修借伤心过度想要散心跑去下界找你们,我留下照顾美洛达,她毕竟是马修的亲骨肉,我也蛮喜欢她的,就留了下来。”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马修非但没带回你们俩,还差点赔上一条命。本来我们计划得很好,由我父亲收养薇拉,等服丧期一过,马修就迎娶薇拉,你则以我的儿子,他的养子的名义一块儿接过去,然后大家就可以忘记那些悲伤的事,一起快乐地生活,可是薇拉…那个刚烈的女子,她也不等马修解释,一看到他,就拔出龙眠捅在他胸口,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匕首插进你背心,最后刺进自己的心脏……就和我的梦一模一样。那三年,让她积攒了太多的恨,消磨了她所有的信赖和希望,只剩下绝望和仇恨,可能还有雪莉的因素在里头。也是我不好,我不像马修受到严密的监视,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去探探她,或写封信过去。最初是因为雪莉的死灰心丧志,后来整天和马修钻研怎么杀死蒂芬妮才能不被疑心,完全没想到薇拉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你一个幼婴,这三年在下界过得有多辛苦……马修被人抬回来,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想去陪你和薇拉,是我硬把食物塞进他嘴里,再提醒他还有美洛达要他照顾,他才硬撑着活下来。但我知道,他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们母子。他曾派人去下界找你们的尸体,可他去得太晚,你母亲的尸体已经被她一个舞者好友安葬了。也不知道你母亲的朋友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你的名字也刻在墓碑上,害得马修以为你也死了。直到十二年前,他见到你,从你口中确认了你母亲的名字,还有你没有三岁前的记忆,才知道使者搞错了,他高兴得差点疯掉。”

    克莱德尔吁了口长气,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凝视罗兰:“大人,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真的,没有虚假,我用生命担保。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希望你明白,你不是来历不明的平民野种,而是真正的贵族,这个伊维尔伦的正统继承人,还有你的父亲,马修-福斯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爱你,这个事实。”

    罗兰沉默,脸上的表情与其说不知所措,倒像是意外和思考的综合。克莱德尔本能地感到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哪里有问题,只好呆呆地看着他。终于,青年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年马修看见我的反应不是愧疚,原来我想错了。”

    “大…大人?”克莱德尔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直到罗兰冲他狡黠一笑,他才恍然大悟,叫道,“你知道!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没错,我早就知道马修是我的父亲,也记得那个女人,那个把匕首插进我后背的女人。”

    罗兰用冰冷的语气坦承,随即听见一个小小的抽气声,以为是克莱德尔发出的,就没有在意,“我也记得雪莉阿姨,她温暖的手臂,和脸上的酒涡。”

    “没错,雪莉笑起来…脸上有酒涡……”想起亡妻的笑容,克莱德尔热泪盈眶。

    “哼,真是可笑,雪莉阿姨照顾我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对她的印象反而比较深刻。”罗兰一手支颊,双眸浮起讥嘲的笑意,“相反那个女人,自从雪莉阿姨死后,就没再抱过我,成天拿着龙眠反复端详,还有你写给雪莉阿姨的休书,自言自语,要不是母亲…就是你口中她的好友,我的义母,恐怕我早就饿死了。那个女人满脑子只有男人,没有儿子。她没有抛弃我,只是想用我来挽回丈夫罢了。所以听到美洛达出生的消息时,她万念俱灰,选择了玉石俱焚。”

    “薇拉她……”克莱德尔露出怜悯和沉痛的神情。

    “墓碑上的名字是我要义母刻上去的,因为我料到马修…父亲会来找我,那时我以为他是个负心薄幸之徒,和那个女人一样凉薄,所以不想和他见面。”

    克莱德尔注意到主君一直用“那个女人”指代薇拉,奇道:“大人,你讨厌你母亲?”

    俊颜上,冷笑像剑光一闪即隐。

    “讨厌?我对她的感情有憎恨形容都不足够,马修也是。在听完你的故事前,我恨不得把他的尸体和那个女人一块儿从墓里拖出来,用我的脚踩得稀烂!”

    国务尚书不寒而栗,良久,才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假装不记得以前的事?”

    罗兰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真是迟钝,当然是为了报复。”

    “报复?”

    “没错。”罗兰双目微阖,语气低沉下来,“我从小就被称作没父亲的野种,受到同龄孩子的欺负,而我的亲生母亲又是那副样子,所以我很早就对他们绝望,决心靠自己的手养活自己。你知道我的个性,我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但又有谁知道这并不是我的天性,是我为了保护自己,拼命养成的习惯?那时候的我一没父母,二没本事,三没钱财,只剩下这个唯一的原则支撑我对抗这个世界,所以我不是恨我父母,而是不得不恨他们,还有其他欺负我的人,不然,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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